凌德祥评论

寓理于事的精致“小品”

——凌鼎年为代表的太仓微型小说印象

          凌德祥

     认识太仓微型小说,还是要从认识凌鼎年开始。与鼎年先生神交已久，开始只为同宗，后来为其小说所打动。春节前承蒙鼎年先生惠寄上海文艺文艺出版社2009年10月出版的《太仓微型小说作家群作品选》。读后有很深感触。

首先为作者群的独特性而感到惊羡与折服。太仓作者几乎全为在职人士，繁忙工作之余能够创作出大量高质量的优秀作品，实为难得。其实这倒是符合中国古代文学创作的传统。中国古代特别先秦到明的著名作家，严格来说大多也是业余作家，且大多为官。

太仓作家在这么繁忙工作中为什么可以写出如此多高产优质作品呢？凌鼎年在“2009年凌鼎年个人盘点”中所说:“对一个作家而言，创作是最重要的，写出好作品是第一位的。”这倒是可以作一很好的诠释。这也充分反映了太仓作者对于创作的高度自觉性与责任感。

汪政和晓华在《一种文体与一个地方（代序）——太仓微型小说创作漫谈》中比较全面地指出了太仓微型小说创作特点：

1、文体的自觉；

2、个性鲜明、梯队明显的可持续发展的创作队伍；

3、具有浓厚的地方文化特色。

粗读太仓微型小说，觉得其突出特点主要还有：

1、小人物、小故事突显大道理

     如凌鼎年的《茶垢》中的酷爱老茶垢的史老爹、《法眼》中的古玩家齐三元和老者、《剃头阿六》中的剃头匠阿六；何济麟《阿五》中的蛮不讲理改邪归正的阿五、《关心》中斗大字不识一箩的阿谷乡长，凌君洋《求学记》中好学青年阿年、《代价》中走出乡村创业的男孩“阿笨”；姚国红《玫瑰之约》中坚持为病中的妻子买玫瑰的蹬三轮男人、《酒爷张》中酿酒高手酒爷张；刘斌立《商道》中小伙计出身的书画行老板任金洲、《师道》中的中学语文老师林之然；居国鼎《生死之诺》中的李森林、《偷车贼》中每日担心自行车被偷的“我”；王海榕《母与子》中的怀念故去母亲的张雨、《药王》中的少素等等。这些鲜活动人的小人物的形象显得非常真实亲切。

太仓微型小说通过发生在这些小人物身上的故事，反映了人生的真谛及常常为人们所忽视的一些大道理。

如凌鼎年《剃头阿六》通过阿六给田老爷剃头的传奇故事表现了阿六置生死于度外的高度敬业精神。

何济麟《阿五》通过在美术老师的绘画感召下由蛮不讲理改邪归正的故事，展现了美学的无穷魅力及人心向美的意义。

凌君洋《代价》通过男孩“阿笨”走出乡村创业的故事反映了健康与财富“代价”转换的生活真谛。

姚国红《玫瑰之约》通过坚持为病中的妻子买玫瑰的蹬三轮男人的故事表现了不朽的爱情。

王海榕《叶落归根》通过七岁离乡五十九岁回乡的永根的平凡人生，体现了大隐于世、大德无形的高尚精神。

凌鼎年《诚信专卖店》、居国鼎《生死之诺》、刘斌立《商道》等都集中地反映了一诺千金的“诚信”的重要价值。《诚信专卖店》更是采用了寓家之笔，通过“岛国”的岛民们因出卖了自己的诚信后沦为三等公民变成行尸走肉后的懊悔的故事，大声疾呼、提醒世人高度重视建立与维护一诺千金诚信体系的重要性。

中国古代就提倡“生财有道，取之有方”。“生财有道”的“道”应该是指我们今天所讲的“道德”与“诚信”；“取之有方”的“方”，除了指“方法”以外，还应该包含着“原则”与“规范”。中国民间认为做人要做到“内方外圆”，即为人处事，自己内心要有一定的原则，对外要做到“圆通”。这里的“方”就指的是“原则”。

其实，西方也是非常注重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的道德诚信的。2002年4月笔者去哈佛大学参加一个学术会议，途经旧金山，遇到的一件事情使我非常强烈地感觉到美国一诺千金的道德诚信深入人心。当时我们是在当地时间上午9点到达旧金山，下午7点才转乘机去波士顿。还有将近大半天的时间，我们一行3人决定去金门大桥去看看，看到美丽翩飞的海鸟、百舸争流的帆船和穿梭水中的海豹，觉得心旷神怡，留恋往返，不知不觉离开大桥很远了。下午5点多，我们突然觉得应该返回机场，打算乘车，却看不到一辆出租，虽然我们都来过美国，都知道出租车一般较少，但没有感觉到会是那样的少，打算乘公交车（Bus），到市中心（ Down Town )再转乘出租，因为这儿很少有人乘公交，问别人也是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来车。

问了几个人，他们都建议我们打电话叫出租。我们还是用在国内的思维方式，总觉得在这儿叫出租，他们会来吗。

因为人们都告诉我们要打电话叫出租，我们想这一定是在当地最有效的叫车方式了。但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当时所处的准确位置，就是叫出租，出租车也无法赶到。于是我们找到最近的一个大超市，请里面的服务员帮我们叫了出租。出租车从市中心到我们所在的地方还相当远，我们在焦急等待中问超市的工作人员出租能否赶来，他们说半个小时左右一定会来的。我们不放心又亲自打了一个电话。

不到半个小时，出租汽车果然来了，上车后，司机问“本先生”和“凌先生”是否同一个客户，并核实了两次，然后非常认真地在本子上做了记录，因为超市“本先生”和笔者都分别打了电话叫车。更让我们吃惊的是，到机场后司机只是按照我们的里程收我们的车费，并没有收专门为了“接”我们而赶过来的那半个小时路程的车费，而我们认为如果收这段车费，无论如何也是合理的。     

事后，问很多美国人，如果打电话叫车，当看到有一辆不是你先前叫的车来了你会不会就去乘别的车呢，他们都说不会。那么所约好的车会不会准时来呢，他们几乎都一致回答，一般会的！我们都在为美国人这样的一诺千金的诚信而感动不已。

到了哈佛我将此事告诉了我在美国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认为这不完全归功于美国人的道德素质，而归功于社会的规范。她刚到美国的时候，曾经出过一个交通意外，别人的车撞上她的车，导致她的车又碰坏了别人的车。由于办过保险，这一切都由保险公司负责理赔。由于保险公司方面的问题，最后理赔晚了大约一个月。就是这样的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我的这位朋友在6年以后买房贷款时，银行还要求对这件事进行说明，以证明其信用的程度。当然也只是由她本人写一份说明就可以了。整个社会完全相信你个人所作的说明，不需要开任何证明书。当然也很少有人会愿意作假，因为那要冒非常大的风险，如果被发现，个人的信用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叫出租车事情告诉我们道德诚信关乎每一个个体，贷款信用说明告诉我们道德诚信的建立需要全社会的通过一定的制度和规范体系加以制约，因为如果社会诚信未建立，任何个体要想建立诚信就需要投入相当巨大的成本，有时甚至得不偿失。

《诚信专卖店》是在通过艺术的手法告诉我们，中国经济正在迅猛发展，但如果要真正成为一个强国，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必须要在全社会建立起良好的一诺千金的道德诚信体系，这样才能够真正实现国家与民族的振兴。

2、传统与现代文化交汇、融地方特色为一体的创作风格

太仓微型小说作家群牢牢立足于太仓这块文化的沃土、深深扎根中国文化传统，同时又能汲取西方文化的丰富滋养，使得太仓微型小说在充分表现太仓乡土特色的同时、继承了和发扬了中国传统笔记小说与志怪传奇的风格特点，又显得创作风格的丰富多样。特别是新生代作者，更是在继承传统文化的同时，吸收了西方寓言式的创作手法，极大地丰富了创作表现力。

     凌鼎年《诚信专卖店》、何济麟《饭里吃出一只苍蝇》、凌君洋《契约》、茅震宇《座位问题》、姚国红《招聘启事》、居国鼎《木算盘裁员记》等采用了寓言手法深刻揭示了各种社会现象。这种创作手法与美国作家麦克·奎恩小说《金喇叭》有异曲同工之妙。《金喇叭》描写了美国探险家洪斯纳哥博士与牙普（Yap Yap）国国王关于言论自由的寓言式对话。牙普国国王凡事不分巨细都是通过听吹金喇叭这个舆论来“民主”决定的，但在牙普国却只有4个富人拥有金喇叭；而美国则是通过类似金喇叭的报纸、杂志和电台的舆论来决定的。由此讽刺了西方的虚假民主。

微型小说在太仓能够蔚为大观形成群落、一种现象，正如汪政和晓华《一种文体与一个地方（代序）——太仓微型小说创作漫谈》中指出：“一个县级市，有如此庞大的作家群，围绕一种文学样式孜孜以求，并取得数量如此之多，水平如此之高，影响如此之大的创作实绩，怎么说都是一个奇迹，可以称之为‘太仓现象’或‘太仓经验’，值得认真总结、分析、研究。”

以上仅管窥之见，期待籍此能够引起更多的人关注太仓微型小说、并参与其中创作和研究。

                                   2010年4月9日于上海

凌德祥系上海交通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教授，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硕士生导师，厦门大学日本研究所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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